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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小粘粘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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降三世情商比較高。一部分是哥哥們寵的, 知道作天作地後如何讓人心甘情願給他擦屁股;另一部分,也算與生俱來的“趨利避害”的生物本能,這和骨子裏的基因有關,不多講。

但他最親密、也是最不帶腦子相處的不動尊,還真不知道如何應付。

——他和別人不一樣,我不需要也不舍得套上厚重面具對他,只有在他面前, 我是真的。

所以一向口燦蓮花的降三世,見到他這副表情,心裏剛積蓄的小壞水一下翻車了:我皮那一下幹啥呢我這是,損人不利己。

陰雲在他歸位後漸漸散去, 太陽重見天日,可惜蒙在水墨氤氳的霧氣裏,像昏黃的床頭燈。

這片突如其來的大霧讓地面人們加快步伐, 行色匆匆。

白靈竟不敢去看那雙眼。

快說點什麽,快說點什麽啊……

可惡, 明明有一肚子甜言蜜語的模板, 挑來選去, 卻一個都舍不得拿。

他知道,他隨便說點什麽,便能將這個全心全意撲在他身上的傻子哄開心, 甚至一個笑臉、眼神, 沈默悶騷的老魔法師就會被勾的魂不守舍。

但是, 他腦子過熱了、超載了、極速轉著轉著只得到一頭空白。

他看著汽車在他透明的雙腳間穿梭, 他鏤空的金雕枝葉短靴的高跟下,有兩只貓在互相舔舐,貓可真可愛,大的黑貓被小白貓按在身下舔,好像我和大土包呀……不不不,我在想什麽呢?

白靈不自然的神色,撇開的視線,緊抿著的嘴,在謝崇森看來,又是另一番意思。

謝崇森知道他嘴最甜,在創世前便是,明知道他只是哄著哥哥們給他擦屁股,卻都心甘情願寵他,他就有那種讓人喜歡到無法指責的能力。

但現在,他甚至懶得隨便說說什麽打發他……

他想起白靈還未蘇醒記憶,事件還未開始的時候,那時,他為了搜尋他的下落受了傷,反倒歪打誤撞的找尋到他的意識。他坐在輪椅上,白靈自以為他看不到他,頑皮又可愛的縮在他腿上,還嫌棄他的輪椅跑得太慢。

那時候他就想,再慢一點吧。

他甚至起了私心,在白靈察覺到事件渦旋的中心是他時,他開始竭力隱瞞,好讓他覺醒的慢一點、再慢一點。

凡人的生死與他無關,既定會亡於事件中的生命不會因事件延長縮短而更改,他為何不將這短暫的夢一樣的假期延長一些呢?

每日白靈玩累後睡了,活力的小呼嚕響起來了,他才靜靜睜開眼,肆意的打量胸膛與被子間的人。

他白嫩的臉距離他那麽近,嬌氣又可憐的蜷縮在熱源裏,睜眼時睫毛會劃到他的手心,很癢。

他貪婪的享受著日夜近距離的相處,未歸位的降三世那麽脆弱,又那麽純真可愛,他好像看到了他剛出世時的模樣:一只奶牙都沒長齊的小白團,卻天天想著怎麽爬到他頭上去看風景,爬到半路累了還要原地朝他發脾氣,抱怨他長那麽高大幹嘛,搞得他可氣又好笑,他還沒煩了把他甩下去呢。

蘇醒過來就不是這樣了。

蘇醒過來後,他們便是壽命遠超天地的遠古神明,掌握兩方法則與細列法則的眾神,除非管轄地段出現不可抗拒的大紛爭,常常幾百年不見面。

即使他們的領地靠的極近,降三世卻是個隨遇而安的,到哪兒都能找到好朋友,到哪兒都能過的自在自得,一轉頭就把他給忘了。

說到底,他和他的羈絆不過同為二代神而已,甚至比不過和他相伴時間最久的金銀蘭花狐貍。

而且……他似乎對自己沒感覺。

未歸位的降三世那麽粘他,那麽依賴他,便讓他有了“他是不是也喜歡我”的錯覺,可現在看來,貌似並不是。

而自己一頭腦熱紮進去的小心翼翼的暗戀,也昭然天下,讓降三世尷尬的說不出話來。

心如刀割。

白靈讓他解釋,可他沒什麽可解釋的,事實就是如此,他喜歡他愛他想寵他,是錯嗎?

他緊緊閉上眼:“如果你感到困擾,我可以再不出現在你面前。但……”

迎面撲來一個擁抱。

謝崇森楞在原地,輕輕睜開眼,一頭柔軟的卷毛湊在他鼻尖,有點癢。

“小……”

“不出現在我面前?你問過我同意了嗎!”

瘦削的胳膊緊緊抱著他,沒經驗沒章法的粗魯擁抱將他狠狠勒住,這還不算完,又一雙胳膊,再一雙胳膊,直到全部八臂全掛在他身上了,脖頸間埋著的卷毛才惡狠狠擡頭,瞪他。

“你說話!你要到哪去,嗯?撩完了就跑?求求你做個人?”

謝崇森腦子嗡一下就炸開了,這是什麽意思?

不讓他走,也就是說,他沒討厭他?

他小心翼翼的低聲道:“不是你不願意再見到我了嗎?”

“我什麽時候說的?”

“但是你……”

“閉嘴!”白靈氣的卷毛都炸毛了,“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!明明是你哭著鬧著要和我在一起的,臨門一腳了你跑什麽跑?”

謝崇森被巨大的驚喜砸的頭暈眼花,他努力分辨出掩飾在撒嬌裏的本意,艱難的張嘴:“你,你願意?”

“不然呢?”白靈鼓起腮幫,“哎呀和老古董說話真費勁,我不願意我站在這裏和你扯皮啊?”

“但是你之前……”

“我那不是沒記憶嗎!”白靈都要被急死了,“說到底還不是怪某人老藏著掖著不點破,都8102年了喜歡就上啊大膽追啊,你還過中世紀呢搞什麽人鬼殊途階級分化虐戀情深¥#@%……”

剩下的話模糊不成音,因為那張叭叭叭的小嘴被狠狠堵住了。

可喜可賀,我們究極資深老魔法師和小魔法師兜來繞去,最後是老魔法師按捺不住,捅破了薄如蟬翼,卻如天塹難以逾越的那張紙。

謝崇森的唇意外的溫熱柔軟,與他本人冷硬外表不符,像他柔軟的內心。

是清清淡淡的松香味,他幾乎要溺死在他的小心翼翼與滿心疼惜中。

他反手捧住他英俊的臉,另一雙手難耐的插入他微硬的頭發中,加深了這個吻。

謝崇森這個沒經驗的,想一觸便走,可白靈能讓他如願嗎,好不容易老悶騷主動一次。很快,套路多多的小朋友便反客為主,借住手多就是了不起的優勢,將謝崇森按在身下親。

……其實是不動尊蹲了蹲身子給小朋友點自尊心啦。

小朋友像剛嘗葷腥的惡犬,狠狠地咬噬、輾轉,像要把這些日子的憋屈全部發洩出來,起初的毫無章法,在謝崇森配合引導下,變得技術尚可起來。

謝崇森攬著他蓮香四溢的纖細身子,出神的想,我終於握住了永恒。

一番親熱過後,白靈率先小臉爆紅的推開了謝崇森。

他把丟人的還纏著人的三雙胳膊收回去,又縮小了身形,換做了和之前一般的人型模樣。

他用大圍巾不自然的圍住紅暈遍布的臉,轉移話題:“總之,血童已除,這個大患總算可以交差了。”

謝崇森低低“嗯”了一聲,掏出手機聯系佘姐那邊。

其實變化多舛、異象叢生的天色,已經將白靈歸位成功的好消息散播了出去,微博上可算有一條熱搜蓋過了肖兔寶系列,便是“燕京上空金色蓮花型光柱”。

點看,便見熱搜裏氣象愛好者、磚家,激昂文字探討異象成因,呼聲最大的,便是什麽入冬了暖寒流交鋒造成的雲層漏光之類,然而評論中點讚量最高的,是個什麽算命專家,還橙V:“有得道高人飛升了,知道真相的早打坐修煉去了,還在這和你解釋?”

一群網友嘲諷他“那高人你現在幹嘛呢”,也有一群以為他開玩笑的,編起了各種段子,什麽“道友你在哪”,什麽“一覺醒來這個點了燕京申奧成功沒啊”,總之沒人當真。

血童教教主已逝,死的屍體都化成灰了,佘姐一用幻術逼供,那勞什子工作室負責人就一股腦交代了。

歸海靖是個擅長籠絡人心卻不擅長管理的,什麽企業文化企業發展都是這個負責人在做,各類邪教活動證據一網打盡,連帶著印刷廠印刷成本都說的清晰詳細,讓佘姐向國安交材料難度減輕十倍。

佘姐聽得謝崇森語氣不似以往冰冷生硬,哪還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,揶揄道:“行了,你倆不用過來了,好好敘舊去吧。這邊雪聞和我一塊呢,他心情不好,你倆過來反而添堵。”

白靈超想圍觀招供現場,一聽後半句心裏不太舒服,便沒主張要去。

人各有命,說來容易,想來唏噓。

車上,白靈放了他最愛的歌單,他意外的愛聽鋼琴曲,隨著輕快節奏哼著小調。他望著窗外掠過的惆悵天色,開口道:“我們……再停留一世吧。”

這正是謝崇森想問又不敢問的,他松口氣:“好。”

白靈睨他一眼掩不住的欣喜,也勾起嘴角:“你可別自作多情啊,我才不是想多陪陪你呢,我就是想多玩幾年,回去又要被壓榨勞動力。”

“嗯。”

白靈又說:“再說,你要一走,你的寶貝弟弟可咋整,兩眼一摸瞎,你們家三年能被他玩完。”

他說完覺得有點誇張,又歪頭想了想:“倒也不會。你走了,他說不定能成長的更好……他是個命格祥瑞,又性格堅毅的。你覺得呢?”

謝崇森難得的垂了垂眸子:“我確實放心不下他。這些年,我也真把他當弟弟看,我占了他們家名頭,就不能棄他不管。”

他說完,又趕緊解釋:“是年幼的那種弟弟,自然與你不同……”

白靈看他緊張樣兒,噗嗤一聲笑了:“我知道。”

他們徑直回了謝家小樓。

家裏沒人。許久未歸,玄關積了一小層灰,謝崇森吹風將屋子打掃一遍,才讓白靈進門。

這次歸家,又是不一樣的心境,白靈換好家居服,直接撲到悶悶坐在沙發上渾身僵硬的男人身上,給他一串熱情的吻。

小朋友毫不掩飾的愛意與黏人讓謝崇森心裏有種被填滿的感覺,他穩穩地攬住他,捏捏他小鼻子:“這麽愛粘我?”

“哼,別人想讓我粘我還不粘呢,”小朋友傲嬌的一扭頭,“有意見憋著。”

——

最後一份材料整理完畢,封存進牛皮紙袋,與其他檔案一起加紅封,加急送到燕京國安委。

從隱蔽小巷出來,李雪聞瞇著眼看了一會兒沒有門牌號的“老舊”實則大有洞天的單位,點起一支煙,毫無留戀的大步離去。

一切都結束了。

火星在吞雲吐霧中明滅可見,遠處天邊陰霾沈郁,暴雨將至。

他卻不想回去。

那是謝宅,並非他家。

事已至此,他不是要埋怨命運的可笑與作弄,只是覺得滿心荒涼。在這一瞬,他是有點嫉妒謝一海的。

他們的記憶隨著白靈歸位,也都化開了幻象,他清楚地記起,從原戊青方墓出來後,謝家平白無故多了一個人,謝一海有了為他頂天的哥哥,將他保護在魑魅魍魎與覆雜人心之外。

謝一海,不,謝林海,明明與他一般是孤兒。

他卻沒有那個命。

手機突然一聲振動,他本不想理,卻鬼使神差的隨手劃開屏幕。

陌生號碼。

【你那邊結束了嗎?小荷】

他煩躁的把煙踩滅,又反應過來她不在身邊避諱什麽,低聲咒罵一聲。他不想理她的,卻不知接下來做什麽,反手一個電話打過去。

那邊接的很快,想必沒想到他會打來,聲帶錯愕:“你這是結束了?”

“嗯。找我有事兒?”

“倒也沒,就是關心一下,”張以荷輕咳一聲,她似乎感冒了,嗓子有點啞,“你晚上有空嗎?”

李雪聞擡頭看看天色,又鬼使神差的“嗯”了一聲。

其實已經九點多了。

“你吃飯了嗎?”

“沒。”

“真巧,我也沒有,”張以荷輕快的笑笑,“你在哪啊?”

“我去找你。你還在柳山路是吧?”

得到肯定的回答,李雪聞掛了電話。他踢一腳煙頭,又幼稚的試圖用土把它埋起來,最後煩躁的撿起,扔進垃圾桶。

也好,吃點東西消磨一下時間。他麻木的點火,啟動,朝目的地前進。夜色下的燕京是雍容華貴,亦活潑生機的,可周街燈火繁華,無一入他眼。

小姑娘早已等候在街邊,裹著淺粉色的羊毛大衣,一頭直發簡單的紮了個馬尾。她今天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,化了妝,帶了耳釘,巧克力蛋糕後兩顆毛絨球,俏皮又可愛。

李雪聞恍惚的瞥了一眼她的耳釘,後者俏皮的笑笑:“好看嗎?”

“嗯。”他心不在焉的打火,“去哪兒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車廂內靜了。

李雪聞也不知道去哪兒。他有選擇恐懼癥,做決定的事向來交給謝一海來,他總能在萬千選擇中選到大家都愛吃的。

張以荷頓了頓:“我不太餓,要不,去你想吃的地兒吧。”

李雪聞也不是矯情人,張以荷說了,他便一聲不吭的啟動車子。

他情商不低,知道和女生吃飯,應該去西餐廳啊、私廚啊,再不濟吃個無功無過的火鍋,可他偏不想。

他在初冬徹骨的冷空氣裏捏著車鑰匙,突然好想回到過去。回到什麽都不知道,即使青春憂傷,仍能笑著鬧著橫豎過日子的時候。

如果這是任意門的鑰匙就好了。

他渾渾噩噩的開去了大排檔。

仿古大紅燈籠的街燈璀璨,一片飄搖的喜氣,人聲嘈雜,小吃香氣與聊天聲交織在一起。

張以荷沒抱怨什麽,反倒兩眼倒映著紅紅的燈火,驚奇不已:“哇哦,好香啊。”

李雪聞這才想到,大小姐怕是沒吃過這類貧民食物。他煩躁的撓撓頭:“你吃嗎?不然換個地兒?”

小姑娘沒說話,開門下了車。

她拎著偏長的風衣,直直沖進了那片熱鬧的現世。

她小心翼翼的繞開端著吃的聊天走路的人,雙眼全程盯著他們手中的端盤。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幹凈桌子,她急忙坐下,也不顧風衣差點垂落在地,朝停完車的李雪聞奮力招手。

李雪聞心中湧起了一團莫名的火,在看到她一雙充盈著熱烈紅光的眼後,消了下去。

他們點了很多東西,燒烤、炸串,還有很多只有小孩子才會吃的東西。李雪聞看著兩大端盤欲言又止,卻在張以荷亮晶晶的視線下繼續點餐。

初冬的風涼,可周圍是熱的,李雪聞空洞的胸膛重新傳來了心跳。

他拿來兩罐啤酒,示意張以荷挑選。

張以荷想了想,拿過了奶啤。她笨拙的“撬”開易拉罐,小口抿了一口——“好苦!”

李雪聞笑了,一口氣咕咚了半罐:“你不會沒喝過啤酒吧?”

“沒啊,”張以荷皺著一張小臉,“家裏人不讓我喝酒。這個明明叫奶啤,怎麽一點奶味都沒有啊……”

“喝不慣就別喝了,很多人喝不慣這個味兒。”

“味道倒是還好,”張以荷扯出一個有些稚氣的笑,又抿了一口,“原來啤酒是這種味道啊。”

她砸吧砸吧嘴:“確實沒什麽好喝的嘛。怎麽那麽多人愛喝酒呢?”

是因世間失落人太多了吧。

若非生活太苦,又怎會有人愛喝這苦兮兮的東西呢?

李雪聞恍惚的在張以荷稚氣的臉上看到了另一個人。

他自己。

他記得,幾年前第一次喝酒,是在李雪陵屍體被找到的那天。他也覺得啤酒苦,卻忍不住喝更多。

他垂眸:“是啊,我也不明白了。”

張以荷見他神情悵然,便轉移話題,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。

她咬下最後一塊烤板筋,嘴邊沾了紅油,輕輕用紙巾抿去。

“我其實今天找你,有點話想說。我哥他……醒了。”

李雪聞一怔:“醒了?恭喜。”

“沒什麽可恭喜的,”張以荷扯扯嘴角,眼睛望向遠方無星也無月的夜空,“腦癱,智商不足兩歲,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法交流。”

李雪聞明白了她未說出口的意思。他不知如何安慰,捏緊了空易拉罐:“起碼不是植物人了。”

“可是,為什麽就不能像原來一樣了呢?我好想他,想他和我一起出門逛街,想他問我很多幼稚的問題……”張以荷嗓子哽咽起來,“二哥和家人都特別高興,我不知他們的快樂是真是假,我卻假笑也笑不出來。我想不明白,是我太貪心了嗎?”

李雪聞想了想,認真的對視女孩迷惘的眼:“不。人總是貪心的,這也是驅動人類尋求更高追求的源泉。但,並非所有的貪心都能成真罷了。”

女孩難耐的張了張口,最終苦笑了一下,奮力抹了一把眼睛。

她的妝有點花,眼周紅通通的,不好意思的避過頭,用卸妝棉索性把妝全擦了。

連天紅燈映在她面頰上,絨毛細微可見。

“小孩子就別學人化妝了,”李雪聞突然說,“你素顏更好看。”

孰料,張以荷噗嗤一聲笑了:“原來你也會直男性發言,還有,我都十九了,大二了,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
“什麽叫直男發言?我不過闡述事實。”

張以荷擺擺手:“原來你們天師還真沒空上網啊,直男發言就是指,嗯……”

她給李雪聞講不清楚,索性放棄掙紮。

李雪聞突然問:“去兜風嗎?”

燕京夜晚的高速仍喧囂熱鬧,甚至來往的大小車輛,要比白日還川流不息。李雪聞從小玩車,那時駕照查的還不嚴,十三四歲就開著他爸的車滿京城跑。他在張以荷驚悚的視線中接連超車,變道,拐上了人煙稀少的另一條國道。

他們終於把世俗拋在了腦後。

風聲穿透玻璃傳來,兩岸點點燈光化作光斑飛越,張以荷聽到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,混在風裏,引擎聲裏。她看向李雪聞,他緊抿著唇,俊美無雙的白凈書生面,此刻化去了白日戾氣,只是個世間可憐人之一了。

就像她一樣。

她又忍不住想她的大哥。

想一家五口人團團圓圓的吃飯,想嚴肅刻板的爺爺看到正常的大孫子時笑的滿面開花,這些生命中一瞬閃過的片花,終究無法重現了。

她不傻,能隱約感覺到,這兩年蘇醒的大哥並非原裝——可那又如何呢,只要張辰君能如常人一樣和他們一齊生活就好了。

而不是四人沈默在餐桌,每日都因缺少的那個人氣壓低沈。

她不想回家去了。

李雪聞把車子停到了一條小道旁。

張以荷沒問為什麽,默默下了車。她把風衣扔在了車上,裹著抱枕毯下來。小道旁枯草已被清理過,大塊石子裸露在外,向深處走去,枯草越發高而蓬松,像大片黃色雲朵。

李雪聞隨便在一處草叢上躺了下來。他全身陷入了溫柔蓬松的草堆裏,雲朵包裹著他,這讓他有一點失重感。

張以荷把小毯子鋪在草叢上,也躺了下來。

他們就著陰蒙蒙的夜色,漫無目的的聊了許多事情,郊外的風緩緩的,二人疲累了一天,不知從誰開始,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。

張以荷聽到了哭聲。她茫然的睜開眼,身邊,李雪聞已旦淚流滿面。

他喃喃著一些令人心碎的話,張以荷聽不太清楚,她也想哭了。她又強迫自己身陷進朦朧睡意中去。

李雪聞醒來時,滿面冰涼。他費力的摸一把眼窩中的淚水,竟是渾身輕快了許多。

陰霾不知何時散了,星河與月重新輝映在天空。

他很想化作漫天繁星中的一顆,成為無憂無慮中的一員去。

於是他站起身,踉蹌的走向路邊歪歪扭扭停著的豐田霸道,從後備箱找出破魔柴刀。

他怔怔的撫摸著刀面,說來也奇怪,白靈用其斬殺歸海靖後,他分明用清水擦洗過了,刀面上卻隱約浮現金色的痕跡。他用手沾了一點輕嗅,質感像金箔,有魅惑人心的蓮花香氣襲來。

但這不重要了。

他擡刀,朝脖頸間揮去。

他聽到背後驚慌失措的呼喚,那喊聲撕心裂肺,他想,嗯,還有人能為我傷心,這感覺也挺不錯的。

他還想回頭安慰小姑娘不要害怕,可他的世界已經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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